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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县的寒夜像浸透了墨汁,冷得梆硬。

唯一滚烫的,只有摆在院子中央那口豁了边的陶锅,狗肉在沸腾的浊汤里翻滚,蒸腾起一大片油腻腻、带着肉腥气的白雾。

刘邦就站在这浓稠的雾气里,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葛衣,头发乱糟糟的,他狠命一敲那豁口锅沿,哐当一声脆响荡开。

“家人们!”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点被浊酒熏出来的醉意,眼睛却亮得出奇,死死盯着前方空气中凝聚的影像,

“双击屏幕!双击解锁项羽黑料!老刘我这干货,绝不让家人白来!”

浓白的蒸汽仿佛活了过来,急速扭曲、变幻,凝结成一行行血淋淋的全息弹幕,横亘在半空中:

邦哥今天破产了吗?

风紧!项羽大军已压境,速速众筹军饷!

狗肉汤都不冒油花了,邦哥实惨!

快哭!哭大声点才有效果!

“嗨!乡亲们太热情了!”

曹寡妇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种刻意张扬的喜庆。

她不知从哪儿拎起把炒菜用的油渍麻花的漏勺,权当话筒杵到了嘴边,另一只手叉着腰,声音拔高了八度:

“刷!都给邦哥刷起来!十个狗腿子徽章抽奖,奖品绝版,霸王亲自代言——”

她故意拖长调子,引得弹幕屏住呼吸似的停滞了一瞬,

“范增老军师亲测无效款生发水!秃顶霸王用了都说好!认准邦哥直播间,假一赔十!”

镜头像醉汉般晃动了一下,特写落向墙角那几个半满、散发着陈旧气息、甚至蒙着一层可疑暗绿色霉斑的粮袋子——那是直播间刻意展示的“贫穷”背景板。

萧何的影子恰到好处地笼罩了过去,做出一副突然有新发现的模样,伸手猛地一掀最底下那个破麻袋!

灰土簌簌落下。

破袋底露出的东西,让喧闹的弹幕骤然一空。

一束束冷冽的视线聚焦在那东西上。

那不是发霉的粮食,而是一卷暗黄色的、边缘已经开裂磨损的竹简。

竹简在灯光下,清晰烙印着楚地特有的、复杂威严的盘龙金印。

印文如烧红的烙铁,烫在所有看着直播的人眼里:

沛县刘季,欠西楚资本本金并利三万六千刀币。

约期已逾三日。

兹限三日之内本息清还,逾期,沛县‘刘氏狗肉秘方专利’将强制过户,充抵债务。

最下面是触目惊心的四个大字:立此存照,项羽。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是弹幕的疯狂反扑,血红色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

卧槽!真·强制执行通知书!

霸王好狠!直接抄老窝了!

邦哥!狗肉配方要没了!

快哭!必须哭得再惨点!我们给你捐!

就在这时,一片几乎可以忽略的阴影,挪动了一下。

角落灶台后面,蜷缩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韩信低着头,大半张脸都隐在锅灶腾起的浓烟和角落里堆积的柴禾阴影里。

他手中紧攥着一个巴掌大小、材质不明的漆黑方块,方块上几点幽绿的符文忽明忽灭,像几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在满屏疯狂的血字洪流中,唯有韩信冰冷的声音清晰传出,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行了,信号已强渗透。对面服务器直连。项总监——”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

“他…正在看着你们直播。”

“看?”

刘邦仿佛瞬间被点燃了,他猛地弯腰,一把抄起脚边喝干了的空酒坛。

浑浊的米酒残余在坛底晃荡,散发着一股廉价的酸馊味。他脸上瞬间涌上愤怒、委屈、悲壮混杂的激烈表情,把酒坛高举过头,对着空气中那无形的、正注视着一切的“项总监”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看!项总!看清楚!老子就剩这了!”

吼声落下,手臂肌肉贲张,空酒坛划出一道弧线,裹挟着风声,狠狠地砸向那个悬浮在空气中、代表直播视窗的核心光点。

“砰嚓!”

土陶碎裂的声音异常清脆。

酒坛炸开一团呛人的粉尘。

“这坛子!抵利息!够不够?你项大总监说句话!”

刘邦喘着粗气,眼底的疯狂和孤注一掷像火一样燃烧,

“够不够!”他吼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正悬浮在面前的弹幕池上。

那短暂的静默之后,是彻底的、山呼海啸般的爆炸:

邦哥真·砸锅卖铁!

卧槽!够刚!正面硬怼西楚资本!

项老板!快打钱!邦哥真活不下去了!

泪目!众筹在哪里?二维码呢?

打钱!给邦哥续命!不能让霸王得逞!

……

后院的织房是另一个世界,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头和干燥线絮的味道。

韩母坐在那架老旧的织机前,手和脚协调地动作着,吱嘎、吱嘎……

木梭带着线有节奏地穿梭。

但织机上流转出的布匹,却并非寻常经纬布帛,而是由无数闪烁幽蓝光芒的数据光点构成。

一面巨大的全息财务报表悬浮在织机上方,冰冷的数字如同刻在冰块上:

现金流:-803,562刀币

逾期债务:项羽资本 x 3倍杠杆

银行可用授信:冻结

专利价值评估:质押中(低风险?)

“娘,”

韩信蹲在织机旁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金属小棍(U盘)插进织机侧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微弱的数据流光在凹槽边缘流淌,

“对面军师账房范增可不是吃素的,咱这点‘区块链账本’能瞒得过‘西楚审计集团’的顶尖风控?”

韩母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淡定笑容,苍老的手指灵巧地将几根断线捻在一起,脚掌规律地踩着踏板。

织机发出更沉闷的嗡鸣。“瞒?傻孩子,”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岁月的沧桑重量,

“你爹当年欠下项家八辈子还不清的赌债,可没想着瞒。他卷铺盖,自己走进项家织坊,连着给他家织了三个月的‘霸王神勇,英明盖世’的锦旗,硬是一针一线,织到项家自己都觉得挂不下脸。”

机杼声仿佛应和着她话语里隐藏的苦楚与狡黠。

突然,几根原本温顺的金线和蓝线,毫无征兆地剧烈扭动起来,像被无形的毒蛇附体,猛地向上窜起!

“嗡——滋滋!”

织机内部发出一阵刺耳的、不祥的噪音。

噗!

数道猩红的“数据流线”如同活蛇,猝不及防地从织机上的喷口激射而出!

它们的速度快如闪电,目标明确——织房上空一个正悬停着航拍镜头的小型无人机!

红线精准缠绕,死死勒住无人机的螺旋桨支架。

“哐当!”

窗户在下一秒被粗暴地撞碎!

碎裂的木头和窗纸四散飞溅!

两个身影包裹在闪着寒光的精铁符甲中,撞破窗棂,以训练有素的姿态滚翻落地。

为首一人手按腰牌,厉声喝道:

“西楚资本风险控制部!奉项王令稽查!直播间涉嫌造假欺诈、隐匿资产、非法集资!即刻关停!交出服务器!”

正是范增手下的稽查队长!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后院与前院相隔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带起一股腥风!刘邦的身影裹着厨房滚烫油腻的空气冲了进来!

他赤红的眼睛一扫破窗而入的黑甲稽查,没有丝毫犹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

“老铁们!都看清楚了!”

他双臂抡起那口仍在沸滚、浮着大块狗肉、表面油花四溅、浓汤翻腾的陶锅!

锅身划过一道沉重滚烫的弧线。

沸腾的狗油汤被巨大的离心力甩出刺眼的亮黄色弧光,兜头盖脸,泼向那两个猝不及防的黑甲稽查!

“滋啦啦啦——!”

滚油和沸汤狠狠淋在那象征西楚威严的精符铁甲上,瞬间腾起大片腥臭的白烟。

滚烫的液体在冰冷的甲片上发出激烈的反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符甲的胸甲位置,“烫”出了一行清晰、流动的焦黑扭曲字迹:高·利·贷!

“呜啊!”

稽查员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剧痛让他们翻滚倒地,铁甲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浓稠的、散发着恶狗肉腥气的汤油正从铁甲的接缝处蜿蜒流下。

与此同时,直播的弹幕池彻底疯魔,被前所未有的狂暴血字淹没:

草!暴力催收!实锤了!

项家太狠了!高利贷+暴力!人渣!

已举报!已取证!兄弟们保存视频!

西楚资本,呸!项扒皮!

邦哥!顶住!我们保护你!接着播!

“接着!播——!”

刘邦的吼声穿破惨叫和弹幕的狂啸,在织房震起回声。

……

直播间热度爆炸的瞬间,一个新的、极其炫目、带着西楚宫廷特有凤鸟图腾的礼物特效刷满了整个视野——由十个由全息金光构成的精致马车,流光溢彩地从屏幕顶端隆隆驶过!

送礼人的Id闪烁着粉色桃心,昭示着不凡的身份:

霸王小娇妻。

一行粉色的、字迹柔美的留言浮现在礼物下方:

“刘季大哥,别哭啦。我家阿羽说你那眼泪,是今早用我厨房洋葱切剩下的汁液抹的,隔着屏幕我都闻到味儿啦。哭穷不是这么哭的哦~”

镜头猛转,精准捕捉到刘邦的脸。

他瞬间从地上抄起半颗沾着泥的紫皮洋葱,

“看好了!虞姑娘!”

对着镜头一声吼,没有丝毫犹疑,把洋葱那沾着湿润泥土和强烈辛辣气息的断茬狠狠往两只眼睛上一按、一揉!

“啊!我的眼睛!哎哟!”

一股极其强烈的刺激气体瞬间从破裂的洋葱细胞中猛烈释放,刺入眼球粘膜。

刘邦顿时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眼泪如同拧开的水龙头,大颗大颗、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本就混乱的汗水和油污。

他鼻子也瞬间被辣的通红,涕泪横流,眼泪顺着脸庞哗哗往下淌,流进他嘶吼着张开的嘴里,模样狼狈凄惨到了极点。

“瞧瞧!虞姑娘!你自己瞧瞧!这像是抹洋葱汁?”

他一边“哎哟哎哟”地惨叫着抹泪,一边近乎咆哮地对着镜头,

“我这真心都被冤枉成啥样了?我憋屈啊!我还有证据!”

“证据上!”

旁边早已准备好的萧何配合默契,立刻高喊一声,利落地展开一卷陈旧的、边缘磨损泛黄的素色绢布。

绢布一角,几行蝇头小字被特写镜头清晰地投射出来:

……刘季抵押虞姬白玉垂珠耳环一对,以质钱二百……若逾期不赎,任凭项羽处置。

直播间瞬间被惊叹号和问号淹没。

就在此刻,一个闪烁着纯金凤鸟边框的视频连麦请求毫无预兆地直接弹出,强制占据了直播间近半画面!

请求来源:霸王小娇妻。

拒绝按钮是灰色的!

这是强制连线!

直播画面倏地切换分屏!

左边是眼泪鼻涕流得稀里哗啦、拿着绢布状纸的刘邦。

右边,虞姬那张倾城面容带着惊愕和一丝慌乱出现在奢华的宫室背景中,她乌黑的发髻间少了一只白玉耳环。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个极其愤怒、如同熔炉风箱般的低沉咆哮正从画面背景深处炸响,震得屏幕似乎都在抖动:

“什么破——!刘季!你找死!那对玉玲珑是孤当年亲手给虞儿的订、婚、信、物!你敢拿去抵押?!”

直播间弹幕停顿了零点一秒。

刘邦的反应却快得惊人!那双刚刚还泪水涟涟、刺激得通红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狐狸般的狡猾光亮。

他猛地扭头,几乎是抢的一样从曹寡妇身后的狗笼子缝隙里,精准无比地拎出了一只脏兮兮、正蜷缩打盹的小黄狗。

电光石火之间,就在那分屏画面里虞姬骤然惊恐放大的瞳孔和项羽那句爆裂怒吼的回音尚在空中飘荡时,刘邦的手已经将一只精巧无比、在狗肉馆昏暗灯光下依然流淌着莹润光泽的白玉垂珠耳环,“啪”地一下,挂在了那条无辜小狗脖子磨秃了毛的旧项圈上。

小黄狗被惊醒,不安地扭动身体,晃动着脖子上的玉环。

“项总监!”

刘邦对着右边分屏里脸色铁青、肌肉扭曲、几乎要从屏幕那头杀过来的项羽,扯开喉咙,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挑衅笑意,

“东西还在沛县!好好的!要不……您再刷个金马车?十个!打赏一下?咱立马给虞姑娘原物奉还,保证不留一丝狗毛味!如何?”

“刷!给邦哥刷金马车!救下霸王订婚信物!”

哈哈哈哈邦哥人才!顶级拉扯!

快刷!十个金马车!狗命要紧!

赌项霸王上头刷礼物!冲啊兄弟们!

整个弹幕池轰然炸裂!

无数金马车、金戈、金鼎、火焰般跳跃着的血红色“霸王上头”字体烟花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直播间的画面彻底点燃!

一片足以遮蔽任何影像的狂热和喧嚣之中,左边分屏里的虞姬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身后骤然逼近的浓重阴影完全笼罩。

屏幕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拍中!

下一秒,项羽那张因为狂怒而无比扭曲、双目几欲喷火的铁青色脸膛,粗暴无比地撞开旁边的虞姬,彻底占据了整个右边分屏!

他身后,一张价值不菲的白玉案几被他一脚踹得粉碎!

“刷——?!”

……

“都给我排好队!按筹入场!”

樊哙光着膀子,一身油亮汗水的腱子肉在茅房门口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光。

他手里攥着一把新削好的竹片,上面用粗糙的刀法刻着不同的数字编号,散发着新鲜的植物清香。

他身边立着块破木板,上面用炭笔潦草写着:

刘氏公厕,尊贵优先,一铢钱一次。

茅房里气味浓郁,苍蝇嗡嗡飞舞。

萧何正蹲在坑边,满头大汗,聚精会神地用一柄小刻刀在一块略显湿润的竹片上来回刮刻。

每一刀下去,都刮掉一层带着点原生态颜色的薄片。他刻的内容匪夷所思:

今日尊享坑位,由项羽资本独家冠名赞助

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凭此筹入坑,霸王同款痔疮无忧。

汗滴从他额头滑落,掉进茅坑里也没在意。

这玩意儿,俗称“厕筹”,是这年头擦屁股的寻常物事。但刻上了这些字,仿佛就镀了一层“众筹”的金。

“子房!模型准备!”

韩信的声音从隔间外传来。他半蹲在茅坑边上,盯着一个插在发酵粪堆里的古怪仪器,仪器表面有几个闪烁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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