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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还在坚持什么?

坚持一个被蛀空的天国,还是坚持那早已模糊的“理想”?

他忽然觉得,这王府的雕梁画栋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们所有人,不过是网中徒劳扑腾的飞虫。

随后陈玉成站起身道:“遵王,你知道我死了,其实也活着,你知道活着的我为什么不回天京吗?”

陈玉成望着赖文光涨红的脸,眼底掠过一丝苦涩。

他何尝不想回天京?

何尝不想重整旗鼓?

可当他被赫青选救起的那一刻,浑身浴血的自己就像被撕成两半——一半是陈玉成,是天国的英王,是万人敬仰的“四眼将军”;另一半是陈英,是革命军的军长,是“死人”借来的身份。

他记得陈扶昊对他说:“天国已病入骨髓,唯有破而后立。”

可破的代价,是亲手斩断自己的过去。

安庆的城破声仍在耳畔回响。

李秀成书信中的“战略目标”导致绕道安庆不过是推诿之词。

洪秀全的猜忌才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闭上眼,仿佛看见天王在宫殿里捧着翡翠酒杯,而城外十万将士的魂灵在哭嚎。

他恨吗?

恨李秀成的退缩,恨天王的昏庸,更恨自己曾天真地以为“忠诚能换来信任”。

如今站在这王府首位,他忽然明白:自己早该像翼王石达开那样,在质疑声中撕破脸,而不是被“大局”捆成祭天的羔羊。

可那又怎样?

成了革命军军长又如何?

这具名为“陈英”的躯壳里,仍住着一个被天国烈火灼伤的魂——他既无法彻底背叛旧主,又无法全身心投入新局。

这或许就是他的宿命:在撕裂中永生。

赖文光猛地踏前一步,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那么革命军又能成功吗?他陈扶昊又能成功吗?”

这话一出,堂内气压骤降,连蓝大顺妻子谢大脚端茶的手都抖了抖。

茶盏磕在案上,溅出的水痕蜿蜒如未干的泪。

陈玉成却未动怒,他忽而轻笑,笑声里藏着淬了冰的锋利:“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当年金田起义时,谁又敢信咱们能从紫荆山一路打到天京城?可咱们做到了!”

他倏然转身,手指叩击案桌,震得茶盏嗡嗡作响,“革命,革的是天命!”

“革掉这腐朽不堪的满清王朝之命”

“革掉那吃人的礼教纲常之命”

“革掉百姓跪了千年不敢抬头的奴性之命!”

“革掉入侵我华夏的列强之命!”

“若连这‘试’的勇气都没有,你我与那苟延残喘的天国,又有何分别?”

赖文光被那连珠炮般的质问逼退半步,喉间那句“可咱们已输不起了”终是没说出口。

他瞥见陈玉成袖口下青筋暴起的手——那双手曾握过天国玉玺的绶带,如今却攥紧了革命军的第二军虎符。

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急雨,雨声如十万冤魂的哭嚎。

却掩不住陈玉成掷地有声的尾音:“若天要亡我,我便捅破这天!”

陈得才悄然起身,将茶盏扶正。

他望向赖文光抽搐的腮帮与陈玉成泛红的眼尾,忽觉这雨帘后的王府,恍若一座正在熔炉中重铸的鼎——旧铁渣与新药石在烈焰中厮杀,而他们将在这痛楚的蜕变里,熬出新的魂。

蓝大顺在角落攥紧了椅柄,指甲掐进掌心。

他原以为投靠革命军只是求条活路,此刻却听出陈玉成话中那吞山河的野心。

随后瞥向妻子谢大脚——那双曾裹过的小脚如今蹬着草鞋奔走军务,恍然惊觉:或许这乱世,真能烧出个不一样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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