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十二楼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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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空气里弥漫着汽车尾气和焦躁的气息。林薇拖着行李箱，站在“盛华大厦”脚下，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印着“启星科技”offer的A4纸上，晕开一小片褶皱。

大厦很高，曾经的玻璃幕墙在岁月和尘埃的洗礼下显得有些灰蒙蒙的，不像市中心那些新建的写字楼那样光鲜亮丽。它矗立在一片略显陈旧的商业区，周围是拥挤的街道和嘈杂的市井声，却偏偏自带一股疏离的气场。林薇抬头望去，十二层的位置，有几扇窗户紧闭着，玻璃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

“就是这儿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丝莫名的犹豫。朋友小柔昨天还在电话里劝她：“薇薇，你疯了？盛华大厦啊！那可是出了名的鬼楼！听说前几年死过好几个人，跳楼的、加班猝死的，还有一场大火……你怎么选了个那儿的公司？”

小柔说的没错，盛华大厦的“传说”在本地算不上秘密。几年前一场午夜大火，虽然火势被及时控制，但也烧死了几个人，具体数字和细节说法不一，官方报道语焉不详，民间版本却越传越邪乎。

之后，大厦的租金一降再降，仍有不少楼层空置着，入驻的公司也大多是些初创小公司，或者像启星科技这样，看似前景不错但预算紧张的企业。

但启星科技给的条件太诱人了。对于刚毕业一年、在小公司苦苦挣扎的林薇来说，这是一个能接触核心项目、薪资翻倍的机会。老板张启明在面试时温文尔雅，描绘的公司蓝图让她心动。至于鬼楼……林薇不是无神论者，但也觉得多半是人们以讹传讹，加上大厦老旧，环境阴森，才衍生出那些恐怖故事。

“总不能因为几句传闻就放弃机会吧。”她对自己说，推开了大厦沉重的旋转门。

大厅不算宽敞，大理石地面擦得很干净，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凉意，与外面的酷暑形成鲜明对比。天花板很高，灯光有些昏暗，几盏吊灯看起来年代久远。前台后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保安，看到林薇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

“启星科技，十二楼。”林薇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保安没说话，只是按了一下桌上的对讲机，低沉地说了句：“十二楼，启星，新员工。”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电梯厅，“电梯在那边，刷员工卡上楼，卡应该在你们公司前台那里。”

林薇道了谢，走向电梯厅。那里有三部电梯，其中两部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灯光惨白。她犹豫了一下，选了中间那部。

走进电梯，一股更浓的寒意袭来，像是空调开得过低。她按下“12”键，按钮亮了起来，发出微弱的红光。电梯门缓缓关闭，在即将合拢的瞬间，她似乎看到门外大厅的角落里，有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叮”的一声，电梯启动，轻微的失重感传来。轿厢内很安静，只有电梯运行时轻微的“嗡嗡”声。林薇看着数字显示屏，从“1”开始缓慢上升。不知为何，她的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电梯停在了“3”楼，门开了，没有人。又停在“7”楼，门开了，还是没有人。空无一人的楼层，昏暗的走廊，让林薇感到一丝不安。她听说过，鬼楼的电梯常常会莫名停靠。

“别自己吓自己。”她低声嘀咕，抱紧了怀里的包。

终于，数字跳到了“12”。

“叮——”

电梯门打开，一股混合着灰尘、旧家具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霉味的空气涌了进来。走廊很长，光线比大厅还要暗，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有些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两边是一间间办公室，门上贴着不同公司的铭牌，“启星科技”在走廊的中段。

林薇拖着行李箱，走在铺着老旧地毯的走廊上，脚步声被地毯吸收，显得有些沉闷。走廊里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人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她经过一间办公室，门是虚掩的，里面漆黑一片，透过门缝，她似乎看到里面的桌椅摆放得有些凌乱，不像有人办公的样子。

启星科技的玻璃门还算干净，门上贴着公司的logo。林薇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你好，我是新来的林薇。”

前台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看到林薇，脸上露出公式化的微笑：“你好林薇，我是前台小周。张总交代过了，你的工位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办公室不算大，开放式的布局，大概有二十多个工位。此刻人不多，只有几个人在电脑前忙碌，气氛有些压抑。小周带着林薇穿过办公区，来到一个靠窗的工位。

“这就是你的位置，电脑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张总现在在开会，等下他会找你。旁边是技术部的陈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不过……他话比较少。”小周指了指隔壁工位，一个戴着耳机、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正对着电脑屏幕，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僻。

林薇道了谢，放下东西，开始整理。她的座位靠窗，但窗户外面并不是什么好风景，而是另一栋楼的墙壁，距离很近，光线有些不足。她注意到，办公室里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空调开得很低，难怪一进来就觉得冷。

“嘿，新来的美女？”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薇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男人，肚子微微隆起，脸上带着笑容，“我是项目组组长王强，以后就是同事了，多多关照啊。”

“王组长您好，我是林薇，请多指教。”林薇站起身，礼貌地握手。王强的手很暖，和办公室的冷气形成对比，但他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舒服，像是在上下打量。

“不错不错，我们组就需要你这样有活力的新人。”王强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我们这儿项目紧，加班是常事，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我明白的。”林薇点点头。

王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离开。林薇坐下，拿出笔记本，准备熟悉一下公司的资料。旁边的陈默始终没有回头，耳机里的音乐声隐约传来，是很吵的摇滚。

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在楼下的小餐馆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张启明找她谈了话，布置了初步的工作任务，是协助王强跟进一个即将上线的App项目，任务很杂，也很紧急。

一整天，林薇都在紧张地熟悉流程，处理邮件，对接需求。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声交谈。李娜，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是市场部的，路过她工位时，给了她一个友善的微笑，还小声说：“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林薇受宠若惊，连忙答应。

但这份友善似乎并不持久。下午快下班时，李娜却又抱歉地告诉她：“不好意思啊林薇，我男朋友突然来接我，下次吧。”说完，就匆匆收拾东西走了，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林薇有些失落，但也没多想。眼看就到下班时间，王强却拿着一堆文件走到她面前：“小林，这个用户反馈报告，今晚加个班整理出来，明天早上我要给张总看。辛苦一下，新人嘛，多锻炼锻炼。”

林薇看着那厚厚的一叠文件，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应了下来：“好的，王组长。”

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下林薇工位这一片区域还亮着。空调依旧嗡嗡作响，吹出冰冷的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键盘的敲击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报告才整理了一半。她站起身，想去茶水间倒杯热水。

茶水间在办公室的角落，光线更暗。林薇打开灯，老旧的灯泡闪烁了几下才稳定下来。她拿起自己的杯子，接了热水，吹了吹。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在了地板上。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转过身。

茶水间里空无一人。

“是谁？”她试探着问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回答她的，只有空调的嗡鸣和自己的回声。

她皱了皱眉，也许是自己听错了。这老房子，有点声音也正常。

她端着水杯，准备走回工位。刚迈出一步，身后又传来了声音——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很轻微的、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的“沙沙”声，就来自茶水间的储物柜。

林薇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个紧闭的储物柜。

储物柜没有任何动静。

是幻觉吗？还是太累了？

她不敢再停留，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坐下后，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她告诉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文件上，但那诡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茶水间的阴影，储物柜的门，还有这空旷冰冷的办公室……盛华大厦的传闻，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是小柔发来的微信：

“薇薇，你下班了吗？盛华大厦晚上可千万别一个人待着，特别是十二楼，听说……”

信息还没看完，办公室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了！

“啪嗒。”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霓虹，勾勒出办公桌椅模糊的轮廓。

林薇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不是来自空调，而是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黑暗中，她听到了——

从走廊的方向，传来了一阵缓慢的、有节奏的脚步声。

“嗒……嗒……嗒……”

那声音很轻，像是穿着软底鞋，不紧不慢地，朝着启星科技的办公室走来。

十二楼的冷风，似乎更刺骨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薇的后背，黏腻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那“嗒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像重锤敲在她的神经上。她不敢开灯，甚至不敢呼吸，只能死死地贴着办公桌边缘，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霓虹微光，紧盯着办公室的玻璃门。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林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看到玻璃门的磨砂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一个站立的人影，头部微微倾斜，似乎在向里面窥视。

是谁？加班的同事？还是大厦的保安？

“有人吗？”一个沙哑的女声突然在门外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顿挫感，“我的……文件……落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