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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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绿的光芒清晰地透了出来。

光芒照亮了观察窗后的景象。

颜殊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了。

视野被幽绿色的冷光填满，透过布满划痕的强化玻璃，颜殊看到了一幅足以冻结血液的景象。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韩默——或者说，不是完整的韩默。

一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肿胀变形的脸紧贴在观察窗内侧。皮肤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青灰色，布满了水泡和溃烂的伤口，边缘翻卷着，渗出黄绿色的脓液。眼眶深陷，眼球蒙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翳膜，瞳孔涣散，几乎失去了焦距。嘴唇干裂乌黑，微微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是韩默！即使面目全非，那眉骨的轮廓，那紧抿时嘴角的线条，颜殊也绝不会认错！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比辐射更甚。他还活着？还是……这只是某种残酷的标本？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撞入她的视线。几条粗如手指、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线虫”，正从韩默溃烂的颈部皮肤下钻出！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头部是尖锐的金属探针，深深地扎进他裸露的肌肉和血管里，贪婪地吮吸着，身体随着吮吸的节奏微微膨胀收缩。其中一条似乎察觉到了光源（或是颜殊的注视），猛地抬起“头”，探针般的口器对准了观察窗的方向，没有眼睛的头部微微晃动，像是在锁定目标。

韩默的身体在箱内狭小的空间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液体阻隔的、沉闷至极的痛苦呜咽。更多的黑色丝状物从他破烂的作战服下摆渗出，缠绕着他的双腿，将他牢牢地固定在箱底。幽绿的光芒正是来自箱体内部角落镶嵌的一个小型冷光源设备。

这不是救赎。这是地狱的展览。

“韩默！”颜殊的嘶吼被厚重的面罩和震耳欲聋的枪声吞噬，只剩下她自己能听到的、破碎的呜咽。她发疯般地用拳头砸着坚固的观察窗，厚重的防辐射手套撞击在强化玻璃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恐惧、愤怒、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她。

“指挥官！小心！”

“磐石”的厉吼和一股巨大的力量同时袭来。颜殊被猛地扑倒在地，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几乎在同一瞬间，一只覆盖着粘液和碎肉的、指甲如钩的利爪撕裂空气，狠狠抓在她刚才俯身的位置，在金属箱体上留下几道刺耳的刮痕！是另一只从侧翼袭来的变异体！

枪口喷射的火舌擦着颜殊的头盔掠过，将那只偷袭的怪物打得向后翻滚。粘稠的黑血和破碎的骨渣溅在颜殊的面罩上。

“守住箱体！建立防线！”“磐石”一边对着通讯器怒吼，一边迅速起身，用身体挡在颜殊和金属箱前，手中的突击步枪持续喷吐着火舌，将试图靠近的怪物逼退。剩下的几名乌鸦队员也拼死收缩防线，背靠背组成一个脆弱的保护圈，将颜殊和那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金属箱护在中央。弹壳叮叮当当砸落在湿滑的地面上，枪声、怪物的嘶吼、队员粗重的喘息和受伤的闷哼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颜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视线被面罩上的污血模糊。她胡乱地抹了一把，透过血污，再次死死盯住观察窗内那张痛苦扭曲的脸。韩默似乎因刚才的震动和噪音受到了刺激，身体抽搐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那些金属“线虫”也变得更加活跃，蠕动的频率加快，扎得更深。

怎么办？怎么救他？！

这个箱子！必须打开它！

颜殊的目光疯狂地在箱体表面搜索。没有明显的锁孔，没有把手，只有严丝合缝的金属板。她用手套拍打着箱壁，发出沉闷的回响。是实心的！唯一的入口似乎就是那块观察窗！

“开……开这个箱子！快！”她朝着离她最近的一名队员嘶喊，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

那名队员刚用枪托砸碎一个扑上来的怪物的下巴，闻声立刻蹲下，试图寻找箱体的缝隙或薄弱点。他抽出战术匕首，狠狠插入观察窗边缘的密封处，用力撬动！

滋啦——！

匕首尖端与金属摩擦，迸出几粒火星，却只在厚重的密封橡胶上留下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撼动分毫。箱体的材质异常坚固。

“不行！指挥官！密封太死！没有工具打不开！”队员焦急地吼道，同时反手一枪托砸开另一个从侧面扑来的黑影。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颜殊淹没。她看着韩默在幽闭的箱体内痛苦挣扎，看着那些金属“线虫”在他身体里肆虐，看着队员们一个个倒下……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咳……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咳嗽声，竟然穿透了厚重的观察窗玻璃和面罩的隔音层，微弱地传入颜殊耳中！

她浑身剧震，猛地扑回观察窗前。

韩默涣散的瞳孔，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那布满白翳的眼球，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个角度，最终，极其艰难地……定格在了颜殊的脸上！

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但颜殊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看”到了她！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想要做出一个口型。

颜殊将脸死死贴在冰冷的观察窗上，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一次，两次……

那口型极其微弱，扭曲变形，但颜殊瞬间就读懂了。那是一个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数字组合，一个开启过无数秘密的密码，一个属于她和外婆之间最后的、冰冷的联系！

“04……15……1992……” 她无声地跟着那口型念了出来，声音在面罩里颤抖。

是外婆实验室的成立日期！是釜山港十七号舱的电子锁密码！是贯穿整个阴谋的核心代码！

这个箱子……也需要这个密码？！

仿佛在回应她的猜测，观察窗下方，紧贴着玻璃内侧的箱壁上，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触摸屏区域，突然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点！光点排列的位置，赫然对应着数字键盘的形状！

韩默在提示她！用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

“密码！是密码！”颜殊几乎是吼出来的，猛地指向那个刚刚亮起的触摸屏区域，“0！输入！”

护在她身边的“磐石”反应最快。他一边用精准的点射压制着试图靠近的怪物，一边迅速蹲下，毫不犹豫地伸出带着厚重手套的手指，朝着颜殊所指的、那极其微小的幽蓝光点区域按去！

他的手指粗壮，覆盖着防辐射服手套，操作极其困难。他必须极其小心地、用力地，依次点按那些几乎看不清的虚拟键位。

0……4……1……5……1……9……9……2……

每一个数字按下，那个微小的触摸屏区域都闪过一道微光。

当最后一个“2”被艰难地按下——

咔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精密钟表齿轮咬合的机械声，从箱体内部传来。

紧接着，一阵轻微的电机嗡鸣声响起。

嗤——！

观察窗边缘厚重的密封橡胶圈突然向内收缩！坚固的强化玻璃观察窗，竟然连同它周围的金属边框，如同一个微型的密封舱门，缓缓地、平稳地向内滑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血腥、腐败组织和化学防腐剂味道的冰冷气息，猛地从打开的观察窗内喷涌而出！这股气息如此浓烈，即使隔着防辐射面罩的过滤层，也让颜殊瞬间感到窒息般的恶心。

幽绿色的冷光毫无阻碍地倾泻出来，照亮了韩默那张紧贴在窗口、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也照亮了那些在他皮肉下疯狂蠕动、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黑色“线虫”！

观察窗打开的瞬间，一条距离窗口最近的金属“线虫”仿佛受到了强烈刺激，猛地扬起它那探针般的尖锐头部，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发出高频的“滋滋”声，对准了窗外的颜殊！